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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>娱乐头条

不能忽视今天的“影视观众学”

2020

/ 12/16
来源:

文汇报

作者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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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◆电视剧《三十而已》在上海掀起了一波取景地打卡热潮。左图剧照中王漫妮老家的取景地正是上海枫泾古镇

  胡一峰

  看完电影或电视剧后,你会干什么?写一篇评论去投稿,到点评网站去打分,在朋友圈里点赞或吐槽,这些可能都是不错的选择。如今,许多观众又多了一项选择:把影视作品中出现的地点或物品,加入自己的打卡计划。亲口尝尝心仪的主人公喜欢的美食,或到取景地拍照留念,已成为观影看剧的“延长线”。尤其是一些爆款影视作品,经常给予人们超出作品本身的文化体验,越来越像投入人们社交生活的石子,激起圈圈涟漪,推动产生更多的文化消费。

  与此同时,影视作品的思想内涵和审美趣味也顺着 “延长线”和“涟漪”,更隐蔽、更持久地影响人们的观念和情感。这一切在改变影视生态的同时也要求其作出改变。

  作品:从“洛阳纸贵”到“社交货币”

  文艺产生 “溢出”作品之外的影响,本不新鲜。《晋书》中记载了一个故事:左思的《三都赋》写成后,“豪贵之家竞相传写,洛阳为之纸贵”。一部文学作品竟带动了京城纸业发展,“洛阳纸贵”的故事生动地说明了文艺的“溢出”效应。

  当代影视作品引起的文化热潮更是数不胜数。电视剧《长安十二时辰》不但带火了西安钟楼,而且解锁了不少西安新玩法;电影《八佰》的热映则把许多人“引流”到上海四行仓库遗址。三年前,笔者到东南大学开会,刚报完到,几位年轻同事便相约往该校大礼堂合影,原来这里是热播剧《人民的名义》的取景地。

  影视作品不仅“带火”了景点,还经常成功“带货”。且不说作为影视衍生物的文创产品丰富多彩,纪录片《舌尖上的中国》不仅让我们了解了祖国各地的美食,而且在我们的旅游计划上种草无数。更值得注意的是,有的影视作品造“梗”能力极强,引发二次创作的浓厚兴趣。比如,《人民的名义》让手机里多了“达康书记”表情包;网络剧《隐秘的角落》大火之后,“一起爬山吗”“我还有机会吗”风行一时。以至于茶余饭后不谈谈时下当红的影视剧,与朋友聊天不嵌入一两个“影视梗”,竟会产生自惭形秽之感,似乎自我放逐于社交场之外了。

  回头再看1700年前洛阳城里争相买纸抄写《三都赋》的“豪贵”,固不乏真懂左思之人,但也未必个个有深厚的文学赏鉴力,“洛阳纸贵”所包含的除了尊崇文学的时风之外,还有社交需求的满足,以及世家大族间的文化认同。时至今日,现代社交愈发广泛,互联网技术和社交平台的飞速发展,又推动社交模式发生深刻变革,艺术本就有社交属性,影视作为一种大众艺术,其社交属性愈发明显。

  2019年11月发布的《互联网时代的电影发展研究报告》表明,当下的用户越来越愿意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观影偏好、交流观影体验,社交平台提供了电影交流的舆论场。电影有望成为社交平台上重要的“社交货币”。这项研究虽针对电影,但以日常经验而言,电视也同样适用。所谓“社交货币”,指的是社会中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个体,在获取认同感与联系感之前对于自身知识储备的消耗,通俗地说即“谈资”。生活在当下社会的我们,人手一机、机不离手,人与人几乎无缝连接,“在线”是生活常态,“秒回”是社交法则,对于群体认同和融入的渴望,从未如今天这样急迫,对“社交货币”或“谈资”的需求,也从未如今天这样强烈。在这个意义上,欣赏一部影视作品,不仅是欣赏情节或演技,也常是为扩充自己的“谈资”,为自己贮备“社交货币”。

  观众:从欣赏者到生产者

  正因如此,今天看待和评价一部影视作品,特别是爆款作品,既需立足作品,又需跳出作品,关注作品与其嵌入的社交场域之间的复杂关联。当前,有的影视作品质量不错,却“火”不起来,这与其和社交场域之间存在断裂有很大关系。

  影视创作当然要紧扣作品本身。毕竟,衍生也好,延长也罢,都建基于作品之上。抽离了作品,一切都将归零。然而,正如“叫好”与“叫座”并不正相关一样,作品本身的影响力与作品的“溢出”效应并非简单的对应关系。比如,前段时间“老许,你要老婆不要”成为爆梗。这本是电影《牧马人》中的一句台词,对于这部30多年前的作品,许多玩着“要老婆不要”梗的年轻人,或许并没有完整看过;至于电影所描绘的那个年代,更是依稀朦胧。然而,这句台词契合了时下年轻人的情感困境,电影中“老许”单纯而美好的爱情,令人敬重又羡慕,时空的错置反使其发挥了情绪宣泄减压阀的作用,完成了一次“迟到的流行”。再如,《隐秘的角落》只有12集,观众却乐此不疲地挖掘“隐藏剧情”,如把玩一套可反复组装的积木,营造了一场剧外狂欢。《人民的名义》里的“李达康”一度爆火,迷妹们纷纷表示要守护达康书记的GDP,据说也出乎创作者意料。这些看似“错时”“错位”的例子,显示了从“看影视”到“玩影视”的变化。影视不但可以欣赏,而且可以“把玩”,这正是社交时代的新现象。

  或许有人会说,这是一种碎片化的欣赏和传播,对作品本身构成了拆解。这不能否认。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,影视作品深度进入社交场域后,从被观众欣赏的内容转化为被观众生产的内容,当作品由一轮月化作满天星,以碎片形式嵌入大众文化,艺术生命事实上获得了延长。影视作为“社交货币”的意义也因此实现了累积和增长,前述“涟漪”式的外溢效应也会更加充分。

  网络:从播放平台到社交纽带

  毋庸置疑,影视艺术应致力于满足观众的欣赏诉求,然而,在全民社交时代,这并非指以一部作品或一类作品满足多样化的诉求,相反,当作品成为用户生产内容的素材,演化出各种表情包、梗、短视频,进而引发文化共创众创热潮,观众的文化需求才能得到更真实的满足。因此,影视创作应从作品出发,除了关注作品本身,还应研究作品从创意到创作、从生产到消费、从传播到欣赏的环环链条,更应研究作品与观众相遇的时机和情境,把握从影视本体到各种“溢出”现象的层层涟漪。这就要求影视从业者转变视角,创新创作理念,调整生产模式。

  当然,这里所说的创新创作理念,不是指简单粗暴地在作品中堆砌热搜话题,而是在准确认识全民社交时代的影视观众的基础上,将可传播的元素巧妙艺术地植入作品。比如电视剧《都挺好》把苏州评弹嵌入其中,一方面让剧集更加文雅,有味道,另一方面带动了苏州评弹这个古老艺术重新进入更广泛的社交网络。

  将近40年前,著名电影评论家钟惦棐先生就倡议研究 “电影观众学”,他说“观众在电影中居于很权威的地位”,“无论是电影创作,电影评论和电影制片,无视观众的意向,是注定行不通的”。(《话说电影观众学》,1981年)影视观众不是抽象空洞的概念,而是坐在银幕或屏幕前的活生生的个体。不同时代的观众各有欣赏影视的方式。一个时代的影视潮流和美学趣味,不仅体现为这个时代的观众喜欢看什么,也体现在他们喜欢怎么看。

  第45次《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》显示,截至2020年3月,我国网民规模已达9.04亿,互联网普及率达到64.5%;手机网民规模8.97亿,网民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达99.3%;微信朋友圈、微博使用率分别为85.1%、42.5%。显然,今天的影视观众大多数已是网民,这是“观众”二字的时代内涵。当“观众”与“网民”越来越重合,如果仅认为这表明人们习惯于上网欣赏影视,那未免过于粗放了。今天的互联网早已超越了信息传播平台和作品播放平台,而成为社会关系的纽带和群体聚合手段。当下的影视观众不但在时空上广泛地联系在一起,而且审美偏好上也前所未有的互相影响和渗透。事实上,一部影视作品哪怕没有在网络平台完整播出,也不妨碍其凭借网络化社交以碎片化的形式入场,成为“社交货币”甚至跨界增值。这就更有必要接续钟惦棐先生倡议的“观众学”,认真研究作为社交网络结点的影视观众,从他们“玩影视”的偏好和趣味中寻找规律性的东西,构建全民社交时代的“观众学”,为影视行业发展提供帮助。(作者为法学博士、文艺评论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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